祖母的烟具盒

祖母的烟具盒

人生中的许多往事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彻底忘记，有些往事会渐渐淡忘，这是人生的规律。只是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还会不时地浮动在眼前，若是把它抓住了，说不定能奏出撞击心怀的乐章，倘若让它溜走了，就不免有点可惜了，也许这一辈子再难以想到它了。譬如，我刚在不经意中想起了祖母的烟具盒，那是祖母抽烟的道具，那就赶紧把它记下来吧，防止它真的溜走了，溜掉的是一段岁月故事。

北方妇女大都是不抽烟的，除了东北和邻县高密。祖母的抽烟也不知是跟东北人还是高密人学的，抑或是因生活中的某种原因而促成的，反正我从记事起，就记住了祖母抽烟。

祖母的抽烟经历过用纸卷着抽、用盒式小卷烟机卷着抽、用短烟袋抽、用短烟袋抽烟卷等各个不同的阶段。祖母抽烟也是有板有眼有模有样有滋有味，一看就是会抽烟的，且从她的抽烟姿势中隐隐感到了有抽烟的范儿。祖母的抽烟是有瘾的，有时一支接一支，一袋接一袋，呛得“吼吼”的咳嗽了，还照样抽，我看着都不过眼，打心里替她担忧和着急。没见过女人有这么抽烟的，只少周遭没有，祖母也就在周遭抽烟出了名。好像闲着没有事干，觉着无聊就抽烟。

表哥那时在本村的木匠铺里当木匠，他是熟知祖母抽烟的。有一天，表哥为祖母做了一个烟具盒送来，把祖母喜得真是不得了，快七十岁的人了，笑得脸上还绽开了花。你可别说，表哥的木工技术虽不算太出色，可做的烟具盒一如祖母抽烟一样，有板有眼，有模有样，惹得祖母直夸好。

表哥为祖母做的烟具盒大约有20多公分长，15公分宽，分一大两小三个单元格。设计的既合理又美观，很很重要的还实用。祖母就在大单元格里斜放着烟袋，平放着火柴、摞放着几块火机，在一个小单元格里放烟丝和少量的烟纸（偶尔喜欢卷着抽），另一个小单元格里则盛烟灰、烟垢。这样既方便又卫生，便成了祖母抽烟的伴侣。祖母总是把烟袋、火柴、火机等摆放的整整齐齐，看着顺眼。等到积攒的烟灰多了，就把它倒到门外的垃圾坑里，一点也不污染。

祖母平日里大都坐在西间炕上，与烟具盒长期厮守着，有时即便到街门外玩耍的时间长，她也会带上烟具盒，因抽烟是离不了的；轮流到叔叔家住的时候，都给她带去烟具盒，轮完了再带回来，假若忘记带了，发现了再送过去，一天不在身边也不方便，烟具盒成了祖母的心爱和生活的一部分。

在过去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连烟灰缸也没有，更别提烟具盒了。那时候，人们抽烟不是忘带火柴、火机，就是忘带纸和烟，常常遇到借火用、借烟抽的，且抽剩了烟头到处扔，有时扔的满地都是。而祖母的烟具盒虽说是木制的、土造的，但在那个年代里却显得文明、时尚多了，比习惯的烟包方便、完美、卫生多了，抽烟人见祖母眼前整天守着个烟具盒，都觉得好奇和羡慕。儿时的我和弟弟见了祖母的烟具盒，总爱看看这、动动那的，拿着打火机“啪、啪”打的时候多，有时祖母的烟还没装到烟袋锅里，就打着了打火机，争抢着为祖母点烟，也是一种好动、好奇和童趣。

祖母自从有了烟具盒，讲故事就有了道具，那烟袋锅就像过去说书的惊堂木一样，敲着烟具盒“叭、叭”响，故事顿然生动、精彩起来。犹记得祖母伴随着烟具盒给我们讲了许许多多故事，譬如：《秃尾巴老李的故事》《杨家将》《穆桂英挂帅》《呼延庆打擂》《皮狐子精的故事》，乔天华等参加抗战的故事片段，等等，等等，还有很多忘记了名字的。祖母绘声绘色地把故事讲得真精彩，动情处就不顾得抽烟了，烟袋锅随着故事情节就敲起来了。特别给我留下很深印记的是，在讲到佘太君、穆桂英、杨排风这些女中豪杰时，祖母的烟袋锅敲起来特别响。有时祖母在晚上讲故事的时间长了，我和弟弟的两个眼皮就打架了，这时祖母“啪、啪”两下，烟袋锅轻轻一敲，我和弟弟又来了精神，祖母接着把这块故事讲完，为的是有头有尾，也就催促着睡觉了。

祖母也把烟具盒作为发泄自己情绪的一种方式，有时听说不讲道德和违反常理的事，她会一边讲着，一边敲着烟具盒“叭、叭”响，足以看出祖母是真生气，烟具盒就成了她发泄愤怒的工具；我和弟弟、妹妹、叔叔家的弟弟、妹妹，大大小小姊妹六个都是祖母看大的，真不容易，她也想出了许多看孩子的方法，遇到谁淘气放声大哭的时候，她顺手拿起烟袋朝着烟具盒“叭、叭”猛敲几下，说着：“我叫你哭，我叫你再哭。”不用打，不用骂，哭声就会嘎然而止。烟具盒成了祖母吓唬孩子、镇住孩子的工具，很管用；儿时的庭院里常晒些玉米、豆子什么的，有时也晒小麦，不时有鸡抢着吃，祖母见了不用下炕，一边用烟袋锅敲着烟具盒“叭叭”的，一边吆喝两声，鸡就会“嗖嗖”的飞得远远的。

天长日久，年年月月，烟具盒用的时间长了，岁月经年，旧迹斑斑，留下了年轮的印痕，越老越留下了老感情，老鼻子了。道道木缝里藏匿着它与祖母非同寻常的经历，烟具盒的单元格里承载着它与祖母的几多感情故事，烟具盒里也留有祖母的不舍。即使祖母很后半年不抽烟了也让它一如既往地相伴着，一直陪伴着祖母走到了生命的很后。陪伴了祖母多年的老烟具盒，祖母对它的感情寄托很多，临终前也不愿意扔掉它。

祖母的烟具盒，随着祖母的离世而远去了，我们全家人都记着它，知它为祖母付出了很多，都很感激它。即使现在回忆起来，都能记住它那朴实可爱的模样。祖母心爱的烟具盒，永远铭记在我心里。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