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曲与方直

圆曲与方直

天上很先发亮的地方呈现出一片柔和的胭脂色，向西，胭脂色逐渐洇化成淡淡的蓝色。山脊是这块大背景上很醒目的轮廓线条。

这是冬日的早晨。

冬日晴天的早晨，阳光很明亮，却没有热度。

槐树的枝是那样的干枯乌黑，显得沉寂、僵直、生硬。槐的参差交互的枝条共同构成一个圆润温和的树冠轮廓，这个轮廓也投映在胭脂色和浅蓝色交融的天幕上，仿佛是槐树在凛冽的冬日清晨为自己划定的界限，仿佛是槐在保护自己仅有的温暖和自己区域里的温暖，不想让冰冷的天空肆意侵凌。这个天空，虽然有阳光，虽然阳光很明亮，却显得冰冷异常。淡淡的胭脂色，淡淡的蓝色，混在一起，冷得让人心里发怵。还有，天已大亮，那个清瘦的下弦月迟迟不肯隐去，煞白，半透明，仿佛冰做成的，这样惨淡的冬日阳光根本把它晒不化。

幸好，清晰的山脊曲线和槐树清晰的树冠轮廓很意外也很及时地显出那样恰到好处的圆润，山脊和槐的树冠的圆曲线条，很好地安慰了人的视感，缓解了严冬的酷寒。

同样冰冷的还有地上的楼宇。

直线，水平方向的平行，垂直方向的平行。折线，转折得那样唐突那样强硬。楼宇挤得很紧，错落，高耸，冷漠，武断。急转，没有商量，固执，难以接近，直得冰冷，方得严峻。

阳光照亮了山脊，照亮了槐枝撑持的树冠的轮廓。原来，槐的枝干并非乌黑，而是尚有些许暖意的棕褐色，山脊也不再是大山轮廓的剪影清晰的边际，也被冬阳照亮了，原来它是褐黄色的。阳光也照亮了楼宇，却不能改变方直所致的严厉和严厉所致的酷寒，虽然在众多的灰白色当中也有一些彩色，这些彩色却不能使楼宇温暖起来。

可是，造化的宠儿们，没有一样是方直的。叶片，种子，花朵，果实，树冠，河流，大山，日，月，星，都在谦恭而宽容地弯曲着。非但优雅的虹，并有暴戾的闪电，弯弯折折，却少有、甚至没有方直的弯折，随意、自由的弯折和放射合构起来的瞬间一闪，仿佛一棵棵被突然点燃并被瞬间碳化的倒挂的槐，在那样难以捉摸的一瞬里，闪电也有槐一样圆润的树冠一样的枝杈构成的轮廓，多枝，无叶，像酷寒的冬日里的槐一样，枝杈是刚强的筋骨，是富有活力的触手，猛然在天地之间抓了一把，不知抓走了什么，极其短暂，却声势显赫，力大无穷，不无温暖。

圆曲温和是造物的规则，方直强硬是人的狂妄的梦想，是人对自己的灵魂没有知觉的杀戮，人除了居住在方直冰冷的楼宇里，还生活在方直强硬的规则里，和宇宙圆曲的法则严重对立。

人的圆曲的头颅，包容之物是何等的杂乱，冷酷的方直和圆曲的温暖究竟各占几许呢？

20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