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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 手

来源: 娱乐文学网 时间:2021-07-01

牵   手(优秀奖)

文/麦子(山西)  

 

       天色渐晚,远处黑黝黝的山坳映着夕阳的余辉,云朵染上美丽的红霞,似小姑娘羞涩的脸,含苞待放的大红花朵。小鸟也叽叽喳喳叫着钻进了浓密的树叶里,隐藏的看不见踪迹。

       树下的石碾上,浑身毛发黑的发亮的毛驴戴着眼罩,不情愿的围着碾子一圈圈打转。大奶奶跛着腿紧跟毛驴身后,拿着高粱杆做成的笤帚把碾盘上的玉米面紧着往里头扫,生怕洒地上一点。眼看着驴子慢了下来,大奶奶骂骂咧咧:光吃草不干活的家伙,走几步路还拖奸。突然驴子尾巴一撅,呲开那全身仅有的白色的厚嘴唇,露出了齐刷刷的白牙嗷嗷叫了几声,拉了几个驴粪蛋蛋,冒着丝丝热气,仿佛告诉人家今天该收工了。这下可气坏了大奶奶,骂声又起。我和爸爸坐在碾子旁边的石座上,看着远处的山、树上归巢的鸟儿,听着驴子孜孜不倦的哒哒的脚步声,碾子木杆摩擦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有大奶奶的叫骂声。

       远处一个男人朝我父亲说:你婆姨生娃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又是一个女娃。至今我仍记不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唯有那种嘲讽的语气和幸灾乐祸的表情,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我斜眼偷瞄了父亲一眼,只见他铁青着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连目光都不曾离开那山那树那鸟,甚至不曾言语一声。大奶奶停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咋样,回去看看吧!

       母亲这次生的是我家老三,第三个闺女,我爷爷就我爸一个儿子,所以传宗接代在90年代那个偏远的山旮旯旯里至关重要。

       父亲的脾气不好,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脾气,留给我童年的记忆,永远是父亲在生气,母亲坐在炕沿上啜泣,那眼泪就像没有源头也没有结尾的长河,绵延不绝。每每至此,我总会可怜我的母亲,跟着偷偷哭起来。我懦弱的性格估计是随母亲,内心虽对父亲有诸多不满,但也不敢表露出来,更不用说打抱不平了。父亲每天阴沉着脸,总有生不完的气。因此,打记事起,我很少和父亲有亲密的举动,连牵手这样的举动都少之又少,更不必说搂搂抱抱,赖在父亲怀里撒娇。好像我从小就知道父亲不喜欢女孩,不喜欢我。

       那些年家里经济状况本就不好,父亲是家里很好的劳力,每天尽着庄稼人的本分,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疙瘩里刨生计。

       还记得那些年计划生育抓的很严,就是生下老三那年计生办的人们查到了我家,说是要罚款,可是家里没钱。于是当年刚打下的高粱还有谷子,以及几袋芝麻都被搬走了,连母亲的两只陪嫁箱子都不能幸免于难,就这样计划生育把我家“逼”进了城。

       到县城后的日子仍不好过,虽然没有了计划生育的追击,但这么一大家人的吃喝以及房租水电以及我上学的费用把父亲压的喘不过气来,父亲靠打零工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上学前班那年,父亲又遭遇车祸,双腿骨折,连一口牙也被撞的七零八落。母亲带我去医院看父亲,病床上躺着的父亲,头上身上到处缠着白色的纱布,脑袋也比平时大了许多,现在想来是受伤后的肿胀。父亲这次不再阴沉着脸,见到我来看他,他的大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捏的我生疼,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疼爱与不舍,父亲竟像小孩子一样嘤嘤的哭起来,但仍然没有说一句话。我吓的手无足措,也大哭起来。这是我记事以来父亲*一次牵我的手。母亲就是在父亲住院期间生下弟弟的,我爸爸终于有儿子了。

 

       想想那个时候家里真够乱的,父亲骨折在医院住院,爷爷每天跑前跑后伺候着。母亲在家坐月子,外婆伺候了母亲一个满月,后来因为忙也走了。母亲刚出满月就开始照顾我们姐妹几个,那会我刚八岁,下面还有两个尚未懂事的妹妹,一个六岁,一个刚四岁,炕上还躺着仍在襁褓中嗷嗷待乳的弟弟。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天中午回家,我帮母亲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好让她腾出手给我们做饭,有时我还得顶着烈日去河里洗弟弟用过的尿布。

       出院后父亲在家卧床静养,每天的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不知是有求于人的原因还是怎么的,父亲的脾气突然好了很多,话虽不多但不再每天发火。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依母亲的吩咐给父亲揉脚指头,活动筋骨,帮助父亲康复。没有了父亲挣钱,家里很好的经济来源也断了,虽然日子比以前更艰难了,倒也落的耳根清净,心绪反而平静了许多,日子就在这样的平淡中细水长流……

       高考结束后,得知我被太原师范学院录取,我的心情异常激动,我给在镇上打工的父亲报喜,电话那头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学,学费多少。挂了电话,我的心情不禁十分失落。

       2006年9月15日那天父亲回来了,说要送我去太原读书。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去过省城,我出过很远的门就是暑假的时候去交口姑姑家。说到底父亲还是不放心我。第二天就是开学报到的日子,为了省一晚住宾馆的费用,父亲带我坐了晚上十一点的卧铺大巴,经过一晚的颠簸,似睡非醒。到太原西客站是凌晨五点左右,天还不大亮,公交车还没开始发车。为了安全起见,父亲决定继续留在大巴车里等公交,毕竟父亲带着的是四处举债好不容易才为我凑齐的学费。六点天刚蒙蒙亮,终于等来了公交车,父亲和我拿着行李坐上公交赶往学校,进校后由于太早学生还不是很多,办起各项手续也异常顺利,很快父亲陪我领好了被褥来到指定的宿舍,父亲帮着我铺好了床,收拾完东西,说咱们去吃点饭,我就回家呀!这会还不到早上八点,父亲带我出了学校南门,我才有功夫细瞅素未谋面的省城,那宽阔的马路以及极速飞驰的汽车、远处的高楼大厦一下子跌入我的眼帘,我还没有做好接收的准备,大量的信息以及繁华的画面使我一下子害怕起来,我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我明显的感觉父亲的手哆嗦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我也懊恼不已,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但又不好意思马上再放开,只好那么僵硬的抓着。过马路的那六十秒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突如其来的过分亲密使我无所适从,也令父亲难堪。父亲的手也是僵硬的,没有抽开也没有握紧我的,就那样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任我牵着,终于到了马路对面,我松开了父亲的手,如释重负。吃过早饭父亲甚至都没陪我回学校,直接就走了,没有叮咛没有嘱咐。看着急匆匆而去的父亲,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一辈子很少外出的父亲是怎么去的车站,会不会买票……

       父亲一生命运多舛,为了一家生计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累,不善言辞的你甚至连委屈都不懂表达,你对儿女们的爱都浸润在汗水和泪水中,我们甚至无法理解你发脾气背后的伤痛,现在想想,不善言辞的你,除了能发点脾气来表达自己的憋屈,还能怎样呢?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日子过得有模有样,也能看见父亲眼角的一丝丝笑意了。原来父亲也是爱笑的,只是这些年生活的重担压的父亲只剩苟延残喘的份,多少年不敢放松一刻,又怎么能笑的出来呢?

       你如巍峨的高山,用你那不算笔直的脊梁筑起家的港湾,给我们坚强的后盾力量。慢慢长大的我,开始理解你的苦楚你的孤独。父亲,我多想鼓起勇气,走近你,再次牵你的手,轻声告诉你:父亲,你辛苦了,女儿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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