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棉花花

夏日里，科尔沁草原的鲜花争相开放，一簇簇，一片片，姹紫嫣红，争芳斗艳。红色的百合，黄色的羊奶花，兰色孔雀兰，紫色和尚头，五颜六色，绚丽多彩。蒙古作家马拉沁夫曾把科尔沁草原称之：“花的草原”，真是恰到好处。在百花丛中，有一种白色的花叫野棉花花，它的茎不足一尺，叶子苦似菊花，花开五瓣，宛如腊梅，白里透黄，在花的海洋里，它并不高贵、典雅，但它生命力却很强，大草原上、田间、地头、路旁、山坡、洼地边，都有它的家族。一片片、一簇簇，挨挨挤挤，白花花的一片。我爱这其貌不扬的野棉花花，不仅因为它美丽、光鲜、而更因为它有奇异的功效。一九四八年夏，我五岁时，突然得了痢疾，昼夜不停。那时，东北刚刚解放，我的家乡又是吉林偏远的乡村，十分贫穷、落后。一个农户人家孩子有病，不要说请医生，就是几片止泻的药也买不起。那时乡村人家有人患了病，不论是成人还是儿童，只有拔火罐、搓荞面。而这些土办法，对我得了痢疾一个五岁孩子来说，怎么拔怎么搓也无济于事。日复一日，不到一周，瘦的皮连着骨头，连蹲下去力气也没有了。妈妈急的团团转，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偷偷地掉眼泪。记得那天中午，妈妈为了给我增加营养，把一只母鸡杀了，鸡肉炖在锅里，我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仍能闻到锅里的鸡肉香味，真的好香啊!午饭时，妈妈把鸡胸脯肉给我挑了一小碗。我夹一块放在嘴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爹说，这孩子怕活不了啦……。刚吃完午饭，房门一响，进来一个大高个子老汉，他高鼻梁、小眼睛，下巴上留了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这个人我认识，外号叫刘大个子，村里人因他留了一撮山羊胡子，又是白的，人们又都叫他刘白毛子。他一进屋，就看见瘦得脑袋大大的我，嗡声嗡气地问，这孩子咋了，妈妈说我得了痢疾快不行了。刘老汉从衣兜里翻出两小片药，叮嘱妈妈给我吃下，一次一片。他说如不管用，还有一个方子，草甸子有野棉花花，回来捣碎糊肚脐上，治痢疾很管用。二片药用完了，痢疾仍未停，妈妈赶忙去野棉花花。不一会，一小筐野棉花花就回来了，捣碎后，绿绿的，粘呼呼的。妈妈把足有一小碗那么多棉花花糊，摊在白布上，贴在我的肚脐周围，用带子系好。起初感觉凉凉的，渐渐地热起来、痒起来。我拼命呼喊，叫妈妈取下来，可妈妈就是不肯。大约二个小时后。妈妈把布揭下来，肚脐四周起了十几个大泡，大的有酒盅那么大，小的也有玻璃球那么大。挑开后，里面全是黄水。大概贴了三四次，我的痢疾止住了，我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现在想起来，那位刘老汉就是我的救星，而野棉花花就是救我一命的仙草。是啊!野棉花花，没有牡丹花那么雍容华贵，也没有杜鹃花那么美丽鲜艳。我们在花市上买不到它，在公园里看不到它的身影。没有人去讴歌它，也没有画家把它画在画轴上。而它却开放在大草原，开放在田间、地头、路旁、山坡上，挨挨挤挤，一丛丛、一片片、银光闪闪、生生不息。呵，平淡无奇野棉花花，被人冷落，不争也不吵，从来没有想过挤进名贵花丛中去。而就是这无人理睬的野棉花花，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它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我爱牡丹、我爱杜鹃，而我更爱平淡无奇的野棉花花。